戴士和教授

戴士和年9月生于北京。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油画学会理事,中国美协油画艺术委员会会员。现任中央美术学院学术委员会顾问。戴士和几十年作画无数。通过努力,他发展起了一种“油画写意”的方式。这种方式把中国绘画的“写意”精神与油画的表达表现结合起来,在面对自然物象时,重“写”的感怀与逸兴,刻划和塑造物象“生”的情状与生机。在他的作品中,色彩的强度与丰富性交织在一起,凸显出色彩的质地魅力;他的用笔阔略多变而劲健,在塑形的同时传达出笔随心运的感性;他在营造画面时多有新裁,创造出生动新颖的视觉结构……

这个标题包含了“写生”与“写意”两个美术术语。

写生,是直接面对对象进行描绘的一种绘画方法,基本有风景、静物和人像写生等多种根据描绘对象不同的分类。一般写生不作为成品绘画,只是为作品搜集素材,但在文化演进中也有画家直接用写生的方法创作,尤其是印象派的画家,经常利用风景写生,直接描绘瞬间即逝的光影变化。

近代以来,中国美术的“写生”概念与方式是西方的引进。而绝大部分传统中国画家强调“师法自然”,有的画家也“临渊摹笔”,但只是饱览名山大川,回家以后凭记忆下笔。现代“中国画”画家也重视写生,应用现代的速写工具搜集素材。写生长期形成为开始学习绘画时最重要的训练方法,以“焦点透视”作为基本的观察方法,以理性和科学的名义,试图让绘画的二维平面具有三维空间感,从而为再现性的美术确立了一种经典样式。

写意,俗称“粗笔”,与“工笔”对称,中国传统绘画技法名称,属于简略一类的画法。要求通过简练概括的笔墨,着重描绘物象的意态神韵,故名。写意画多画在生宣上,纵笔挥洒,墨彩飞扬,较工笔画更能体现所描绘对象的神韵,也更能直接地抒发作者的感情。如南宋梁楷、法常,明代陈淳、徐渭,清初朱耷等,均擅长此法。清代恽寿平说:“宋人谓能到古人不用心处,又曰写意画。两语最微,而又最能误人,不知如何用心,方到古人不用心处;不知如何用意,乃为写意。[24]”宋代韩拙说:“用笔有简易而意全者,有巧密而精细者。[25]”前者乃指“写意”。写意画是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逐步形成的,其中文人参与绘画,对写意画的形成和发展起了积极的作用,主张神似,注重用墨,强调作者个性的发挥,至今已是“国画”的代名词,是中国传统艺术影响最大、流传最广的画法。

如果站在“美术专业”的狭义立场将“写生”与“写意”这两个词撮合在一起,会觉得太过牵强,而“生意”在现代汉语中同义于“买卖”,这更容易让自命清高的艺术家们吃不消。

记得90年代中期,我热衷跑潘家园旧货市场的时候,在那里遇到一位好久不见的年轻艺术家,当我问“生意如何”,他竟一下子变了脸色,因为他刚度过一段卖画很“火”的时光,很介意别人说他的艺术“商品化”。我赶快化解:“此‘生意’非彼‘生意’,乃‘生的意境’也。”他也缓过神儿来:“一样一样,不过最近惨淡了许多。你老人家近来怎样?”我答:“老朽无用,正是‘此树婆娑,生意尽矣’[26]。”

《集市》31×22cm纸面油画

其实,“生意”一词在古汉语中原是指生物有生命力,即具有生机之意。把做买卖称为“做生意”最早见于南朝刘宋时期《世说新语》[27]中的“言语第二”——“庾稚恭为荆州以毛扇上武帝”,作者引晋人傅咸[28]《羽扇赋·序》作注:“昔吴人直截鸟翼而摇之,风不灭方圆扇而无加,然中国莫有生意者。灭吴之后,翕然贵之,无人不用。”生意,犹言引发兴趣,后称经商买卖之事为生意[29]。

《春夜涠洲岛》80×60布面油画

一件事情能够引发起人们普遍的兴趣可以叫作“有生意”,进而转换为商业行为的术语,这样的语言逻辑让我觉得极为受用,于是将“写生”与“写意”拼装出“写生意”的术语,试图以此解析戴士和在艺术表现中对待客观世界的态度。

《灯影》80×80布面油画

戴士和重视写生是顺其自然的。他所受到的中国学院艺术教育长期以来贯穿着西方的写实造型基础理论和“苏派”以写生为主的教学系统,在这个系统中,评判一个学生“造型能力”如何,其实就是看他的写生及写生中的写实能力。

《太湖渔帆》60×50布面油画

关于这一点,近些年来由于中国当代艺术表现手法、形式语言“多元化”的迅速延展,写实能力伴随着与之相辅相成的“现实主义”失去了往日在中国文化艺术主流独树一帜的位置,尽管写实风格的画作在中国至今仍然拥有着绝大多数的观众,但却免不了让习惯于埋头写实的画家们感到不适。不适之中的动摇者许多感到“穷途末路”,对写生的方式表示出深深的怀疑。

《诸葛小村里》80×80布面油画

戴士和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不适,他纹丝不动地说:“写生怎么会是穷途末路呢?”

他反而加密、加快了到各地写生的行程,近十年来,到中国的山东威海、崂山,甘肃的张掖、天水,安徽的宏村、黄山,浙江的杭州、兰溪,福建的武夷山,湖北的蕲春,河南的林州,黑龙江的小兴安岭,广东的汕头,广西的三江侗寨、桂林、企沙,江苏的太湖、苏州;外国的意大利罗马郊区、米兰郊区,瑞典的卡尔斯塔德市郊区,俄罗斯的远东地区、布拉格维申斯克斯市郊……他到了现场,或者说他对着物象拿起画笔,就找到了自在其中的感觉。

《南海上》布面油画40×

正是“当我今天对着风景画写生的时候,当我觉得这也可以是一种有效的创作,感到自己与现实世界短兵相接……”[30]他喜欢这种鲜活真实的视觉激励和直面应答的表达方式——容不得你犹豫、计较和修饰,这是流露全部激情的契机。

《三亚写生》布面油画40×

直面应答的方式就像面对一个记者的采访——我有这样的体会,一个资质不高又应付工作的记者,大凡提出都是一些曾答对各种媒体若干遍的问题,答问就像做秀走过场一样很没意思,我会为又浪费一次时间而倍感郁闷;一个有备而来善于寻求深度的记者,有可能抛出从来没想到、或者平常想过但没有明确起来的问题,这就是难度,这场访谈的过程会成为一个思想的过程,这个过程也许会让混沌冒出清浊二气,心里很舒畅,我会向记者道谢。

《祁连山下》80×80布面油画

戴士和也同样珍惜现实世界冷不防给他提出来的新鲜问题,让他必须忘记成规成见——与生活短兵相接,往日所有的审美经验往往失效,无法“对号入座”或“验证经典”。

《惠安女》90×布面油画

比如,一般写生者会觉得白桦树旁边的大变压器太煞风景而避开不画,戴士和却会将此当作挑战,在对“白桦树”与“变压器”的审美态度中反复较量——这并非是一个“取景”问题,写生者为了所谓的“美的理想”是否要“回避真实”?所谓“美的理想”是写生者面对今天的由衷的感悟还是“古典经验”概念化的作崇?

《延安宝塔山》布面油画

较量之后的戴士和便有了另一种态度,“大自然把难题摆出来,这往往是命运送来恩惠。它们既是考我,也是启示。[31]”他在思忖:“今后怎么画写生?又有新的打算在筹划,想画些‘太煞’或“大煞”之风景。应该比较好看。[32]”

《石壕村村口》80x80cm年

尊重客观——今天的现实,是戴士和建立自己当代审美态度的关键词。显然,戴士和为此在努力着。

关于“写意”,在写这篇文章之前不久,我曾因将戴士和的作品归类于“写意油画”而提出质疑。我认为,第一,在当代,“写意”这个词已经从一种“态度”被演绎成一种“形式”;第二,有很多标榜中国特色的人打出“写意素描”、“写意油画”的旗号,其实质无非是西方“抽象主义”或“表现主义”的风格实践,如是,就没必要取一个吊人胃口的名字,而戴士和的作品又的确不是出于风格的模拟。

《河南三门峡旧厂》65xcm年

近来读了他的关于“写意”的一簇文字[33],我发现,其实戴士和重视的是“写”,而提出“意”的要义,是一种对原“学院”写生概念的革命。

《吹香亭》80cm×cm年

在关于“写意”中,有诸多“写生”的话题:

“写”是个重要的概念。写,而不是描,不是按照一个既定样子描画,才能成为传达感受的手段……“写”的每一笔饱含着密度更大的精神活动。

“写”的好处,并不在于引进了书法的程式,而是开辟了新的生机,他让画家的每一笔都变成有趣的甚至可以说是惊险的了。(以上摘自《胸无成竹·下笔没有套路》)

《细雨黄沙-北欧写生》50×70布面油画

写生,本意是沟通画家与自然造化,让画家不固步自封,总能达到万古常新的大自然的滋养,让画家的心灵总能被新鲜的感受所触动、所充实。(以上摘自《不似之似·被低估的形似》)

画写生,却要“编”着画。这不矛盾吗?曾经说生活里的动作不能臆造,这里却讲对景写生要“编”?恰恰不矛盾,恰恰互补……特别需要避免的则是表面、皮毛。

写生不必面面俱到。对景写生要记住取舍的“舍”字。能不要的就不要,删繁就简。这不是为了风格,不是为了一种款式……感受到哪里,画笔就跟到哪里,画成什么是什么。用不着为了款式而特意连连缀缀地修补画面。(以上摘自《编个故事感动自己》)

写生,要从观察开始,要很在意地看,不能笼统地大概其……要接受新印象,珍惜爱护新鲜的感受,而不是总用习惯的理性去矫正它们。(以上摘自《从感觉上升到感受·不只是第一印象》)

《小院灯下》60.2×80.2布面油画

人类为记取客观物象而写生的方式,实则是人类文明中普遍的方式,尽管东西方在各自文化选择酝酿中生成不同的差别,但终极目标却趋向一致。所以,中国美术界没有必要将“外来”的问题当成心理的障碍,它已经在中国落地生根,和着中国传统的“师法自然”,成为很多中国美术家“观物取象”的熟练手段——它就是属于中国的。

《小船摇过企沙码头》60×80布面油画

另外,没有一个人敢说“记取现实”在艺术表现中可以终止,而记取的形式语言可以随时代变迁而更加丰富,但“写生”仍然可作为一种有意味、有魅力的形式——只要这种语言说出在今天有意义的话题,只要你的“传感”引发了今天人们的普遍共鸣和兴趣——有无限“生意”,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尽兴地“写”呢?

《洱海秋雨》布面油画55×

写生与写意,即从不同侧面阐发了再现与表现、具象与抽象等概念的区别,其根本不在表述上,而在于精神的内涵上。戴士和在绘画中努力地贴近自然本质,将写生与写意有机地融合在一起。

《林场宿舍》38×38布面油画

写生与写意的关系的和谐统一,揭示出主观与客观的不可分、人艺与天工的不可分。“自然中之物,互相限制。然其写之于文学及美术中也,必遗其关系,限制之处。故虽写实家,亦理想家也。又虽如何虚构之境,其材料必求之于自然,而其构造,亦必从自然之法则。故虽理想家,亦写实家也”[34]。王国维在《人间词话》[35]中便是主张这种艺术所造之境——人与自然的结合,师法现实而得益于理想,在“无我”中求得“有我”。一旦这种结合至于极致,两者便不可分离,写生与写意化合为一体。

《企沙港之七》80×80布面油画

观戴士和的作品,西洋诸般流派写生有可能生成的效果在这里都有可能发生,但我相信,这是他与写生对象碰撞的结果,全然不是预设的效果。他作品许多画面给人以“元气淋漓障犹湿,真宰上诉天应泣[36]”的酣畅感觉,但却并非对中国传统绘画经典样式写意风格的简单“借鉴”,是重视“写”以及应对“写的惊险”遭遇之后必然的获取——获取的也正是生意。

《企沙港之五》80×80布面油画

一篇题为《写意的神采》[37]的笔记是为戴士和的自白:

……写,就是要见笔,而不是藏起来……要见到每一笔一画所承载的鲜明信息;作者公然站出来,直抒胸臆放下遮掩。

《企沙港之十》80×80布面油画

写,不是常规套路的写,不是指什么皴,不是指第几描。意,更不能是现成套路的诗意、画意。能不能从常规套路里面脱出来?能不能从行家里手的习气里脱出来?能不能升华为平常心看世界?能不能还原成普通人讲实话?这是修养,是修炼。是后天的苦修,也是先天的慧根所在。讲出实话,也许不雅,但是如果真切或可动人;还原为普通人、平常心,也许忘记了咬文嚼字,但是终于试着讲出一句前人没有听过的话并不容易,所以,可贵者胆,所要者魂[38]。在那些素材平凡但是被画得触目惊心的写意作品之中,有胆有魂,有血性,有真心。画面上那些热闹但是苍白的人群,那些矫饰但也迷人的念头,那些美丽但也迷人的生灵,那些无从逃避又不敢正视的命运,那些苦难人生里挣扎的不屈的灵魂……大千世界千红万紫,透过浮华,穿过表象,写意之笔直指人心,讲出几句朴素的话来。这是所谓现实主义的态度,这是所谓浪漫主义的态度,这是所谓现代后的态度,这也是当代中国的态度。

《企沙港之一》80×80布面油画

于是,我可以更加确定地重申,在戴士和眼里,在戴士和手上,在戴士和心中,写“生”,写“意”,抑或是“写生意”——这不是方法、技术与风格的问题,它是一种世界观——一个当代画家面对现实的目光。

《香港大学》×布面油画

《太原蒙山大佛》布面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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