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几十年前,在北京城西,有一座专门为将军遗孀建造的宿舍楼。在这座楼的二门三层,住着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太太。她满头银发,脸上布满了皱纹,走路蹒跚,腿脚不灵。但她耳不聋,眼不花,精神矍铄。
这位老人名叫张含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某兵种原副司令员刘成功的遗孀。说起她和丈夫的相识,还颇有一番传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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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苦女欲跳河,八路军人指明路
张含英老人家里的陈设非常简朴,没有高档时髦的家具,也缺少现代化的家用电器。一架黑白电视机置于会客室一隅;一台单门电冰箱放在门厅一角;一套五十年代公家配发的沙发巳破烂不堪。这情形,莫说在将军遗孀宿舍楼,就是与普通的干部和工人相比,也算是落后的了。
刘将军是年病故的。此后,张含英便拉扯着六个孩子过日子,只能维持一般人的生活水平。刘将军生前两袖清风,艰苦朴素,无什积蓄。所以,他们家的生活一直很清苦。
张含英原来也是军人,年复员后,在地方一个幼儿园当保育员。年离休时,月工资仅70元。二十多年来,虽然提高了两次待遇,但增加不足30元,加上其他补助每月共多元。后来物价飞涨,这点钱也买不了什么,她家的经济拮据就可想而知了。
好在张含英出身贫寒,吃苦吃惯了,对此也并不觉艰难。她上不怨天,下不忧人,自尊自爱,知足常乐。她常说,“有房住,有饭吃,生了病有地方看,这我就满足了。”
要说张含英是如何参加革命,又是怎样成为将军夫人的,还得从头说起。
年秋的一天黎明,在山西临县一户贫苦农民的家中,一个女孩儿呱呱落地。她是这家的第五个孩子,前四个因为生活艰难,无奶水养活,已经夭折了三个,只剩下一个憨傻的儿子。
这丫头命大,生下来后靠吃玉米糊糊长大,没想到竟也出落的高佻俊俏,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条乌黑发亮的长辫子,真稀罕人。这个姑娘就是张含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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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张含英长得好,引来不少青年小伙子的青睐。当时,邻村有个家庭富裕的儿子看上了张含英,愿意出90大洋当彩礼。看着这么多钱摆在眼前,张含英的父亲没有和女儿商量,就满口答应了这门亲事。
张含英嫁过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样貌品性,但怎奈旧社会的女人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已经礼成,她也只好忍耐。
张含英嫁的男人是当时山西阎锡山的“救国军”里面的一个小排长。可谓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他娶张含英,除了给自己当“玩艺儿”,还把她当丫鬟使唤,稍有伺候不周,就要拳打脚踢。张含英受欺负不过,偷跑回家。母亲看她身上的伤很是心疼,可父亲却说,对方给的彩礼已经给儿子结婚用完了,现在跑回来不是个事,张含英没办法只能再回去那个男人家里。
回到男人家里后,张含英又忍受了一段时间屈辱的生活,后来有一天她实在受不了了,思来想去,决定走“死”这一条路。
这天晚上,张含英趁男人睡下,悄悄来到了村头的汾水河旁,她朝着自己老家的方向,双膝跪倒,流着眼泪小声地念着:“爹,娘,女儿没能耐,受不了这牛马罪。我先走了,请二老多保重!”说罢,张含英站起身来,就要往河里跳去。
说时迟那时快,草丛中突然窜出一个人来。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拦腰抱住了张含英。
张含英大吃一惊,急问:“谁?!”
“老乡,甭害怕。”一个操着河南口音的男子回答:“我是八路军的侦查员。”
张含英挣扎着说:“大哥,你松开手,还是让我死吧。”
那汉子听后说道:“弄啥嘞?有天大的难事也不能寻短见啊。大姐要是因为受压迫,你可以到屯留去,那里有八路军的办事处。八路军是抗日的队伍,是专为解放穷苦老百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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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含英将信将疑。
那汉子又说自己还有侦查任务不能久留,让张含英径直往西走,一夜工夫就到了。
张含英仔细品味着那汉子的话。由于天太黑,她看不清他的脸庞,只看见他是个大高个子。那汉子走了之后,她这才想起,还没问这救命恩人姓氏名谁。
张含英思忖着,与其白白寻死,还不如找一条生路。于是,她按照那位侦察员的指点,义无反顾地往西奔。
第二天上午,她来到屯留。一位姓梁的女助理员接待了她。张含英向梁助理叙述了自己离家出走的经过,梁助理说:“既然你丈夫这样虐待你,你就不用回去了,留在我们这儿做事吧。”
张含英喜出望外。
张含英不会写字,不能做文艺宣传工作,梁助理就安排她去“前线剧团”烧水做饭。张含英连连同意。
后来日军大举进攻山西,阎锡山的军队抵挡不住,全线溃败。一时间,不管是军、民还是当官的,都一窝蜂的往南逃。张含英的那个丈夫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千万人背井离乡,无疑是一场大灾难,可对张含英来说,却因祸得福。她随剧团撤到黄河以西,以后又转到陕北延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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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劳模恋上男英雄,婚后才识救命人
张含英初到延安,一切都感到新鲜。那长长的延河水,那高高的宝塔山,那训练有素的八路军,仿佛使她进入了一个新的天地。不久,中央机关保育院从女同志中招收保育员。张含英是从农村出来的,老实巴脚,年龄也比较大一点,很适合做这个工作,便被保育院的院长赵一民选中,从此,张含英便和娃娃们生活在一起。
中央机关保育院收养的孩子,大部分是中央领导干部和烈士的子女。保育院条件比较好,张含英来到人们向往的革命圣地延安,又当上保育员,喜不自禁,工作起来觉着有使不完的劲,脏活累活抢着干。别看她没文化,看孩子却特别细心、耐心,讲个故事,编个儿歌倒也难不住她。为此,年“三八”节,张含英还被推选为优秀保育员,胸前佩戴了大红花。
张含英万事如意,只是一事不顺心。她没有文化,工作起来总是不方便。她朝思暮想能到党校学习一段时间,武装武装头脑。可是,那时候到党校学习的女同志都是结了婚的,没对象的不沾边儿。张含英自从到了保育院,就暗下诀心,这一辈子不结婚了,愿把自己的一生献给孩子们。现在,她不得不改变主意,只有先结婚才能上党校去学习。
张含英选择对象有自己的标准,文化不要太高的,官职不要太大的,只要身体棒,心眼好就行。
列位有所不知,当时在延安,男同志和女同志的比例是18:1,很多男同志找不着对象,而女同志说声要结婚,起码有几个男同志去追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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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大学毕业后参加革命工作的干部,悉闻张含英找对象,就主动找上门来。这位干部鼻梁上架着副近视镜,说话文绉绉的,广摘博引,有些话张含英听都听不懂。没谈多久,张含英觉得不对劲儿,便说:“俺是从农村出来的粗人,没喝几天墨水,和你不配对儿。”说完,就看孩子去了。
一个长征时就当师长的老干部,托人向张含英求爱,说他相中了她的老实、厚道。张含英听后吐着舌头说,真那么大的官,俺不配,算了吧。压根儿就没和人家照面。
赵一民拿张含英没办法,就问她究竟想找什么样的?
张含英腼腆地说:“俺也说不准,反正婚姻大事,在家靠父母,在部队靠领导,你就看着办呗。”
有一回,中央机关保育院的一位阿姨结婚,对象是三五九旅的参谋,在南泥湾开荒生产。赵一民作为证婚人去参加了婚礼。婚礼结束以后,三五九旅的领导对她说:“我们这儿还有许多够结婚条件的男同志,找不着对象,你们保育院没有结婚的女同志多,再给介绍几个好吗?”
赵一民爽朗地答道:“我们保育院长得漂亮的,没有结婚的女同志有的是,得看男同志的条件如何了。”
部队领导说:“这好办,我这里有一份未婚团以上干部的名单和简历,也有他们的照片,拿去给那些女同志挑选,中意的就写封信来。互相了解了解,不就成了吗?”
赵一民听后笑着说:“这个办法也行。”于是她便把名单和照片带回延安,作为“礼物”分发给未婚的保育员。
插画:保育员与孩子
张含英从小就听大人说,耳朵垂子大的人有福。她就从照片中选了一个长得宽宽的脸,大大的眼,厚嘴唇,大耳朵垂的干部。这位干部叫刘成功,是三五九旅的炮兵主任。在别人的帮助下,张含英给刘成功写了一封信,信中讲了自己的身世和现在的工作情形。
不几天,刘成功回信了。张含英一看信皮上的字写得歪七扭八,就知道这也是个文化不高的人。这一点她倒不在乎,反而觉得这是“门当户对”。
从回信中,张含英知道刘成功是河南信阳人,佃农出身,小时候给地主放过牛,当过长工。年参加了红四方面军。回信中,刘成功对张含英前边的婚姻毫不介意。他说那是旧社会造成的悲剧,称赞张含英离家出走的勇气。希望两人保持通信联系,加深了解。
年4月的一天,张含英带着保育院的小宝宝,随八路军总部机关干部到南泥湾参观部队军事技术表演。那一天,万里无云,风和日丽。参观者有部队指战员,有机关干部,还有附近的老百姓。会场上人山人海,足有一两万人,围了一个大圆圈。
军事表演开始了。表演的项目有步枪、机关枪打靶,有侦察兵擒拿格斗、拼刺刀,还有骑兵冲锋陷阵。每一个项目,张含英和孩子们都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不住地鼓掌。
最后一个项目是炮兵射击。只见两里外的一个山坡上,用白石灰画了一个圆圈,炮弹就往那儿打。一个拿着广播喇叭的人在会场中央高声喊道:“下面有我们的神炮手刘成功同志表演。”
主持人话音一落,只见从队伍中走出一个彪形大汉来。他走到场地中央,麻利地架好了钢炮,搭眼望了望远方的目标,用手指比划了一下,端起炮弹就往炮膛里放。只听“咣”一声响,炮弹从人们头顶上呼啸而过。又听“当——”一声响,炮弹不偏不依正落在白圈中,爆炸了,掀起一片烟尘。接着,刘成功又连放两发,皆中目标。会场四周,掌声雷动,一些年青的战士不住地高呼:“打得好!打得好!”
张含英在一旁看得眼发直,神发愣。天哪,这正是和自己通了两个多月信的刘成功。她庆幸自己找了一个有本事的人,使劲鼓掌,手都拍麻了,也不觉得。
老照片:炮兵训练
刘成功表演一结束,张含英恨不得马上跑过去和他握手,当面向他表示祝贺。可惜晚了一步,会散了,人很乱。她赶忙招呼孩子们上了汽车,在回延安的路上,张含英非常后悔,她离表演的地方比较远,没看清刘成功到底长得什么样。
回到保育院,赵院长把张含英叫到办公室,笑嘻嘻地对她说:“今天打迫击炮的就是刘成功。我在主席舍上看得真切,他身体很强壮,美中不足的是脸上有点麻子。再者,我问了旁边总政管干部的一个同志,他说刘成功的实际年龄是三十九岁,这两点请你慎重考虑,如果不同意,现在说明还不晚。”
张含英听了这番话,愣了神,但她转念一想,人家不嫌俺是“后婚”,咱怎能嫌人家脸上有麻子。她真诚地对赵院长说:“麻子也不是天生的,只要人心眼好,一好遮百丑,麻子俺不在乎。再说年龄,他三十九,俺二十四,相差是大了点。可俗话说夫老疼小妻,这俺也认了。”
赵一民听罢,抿嘴一笑说:“你俩一个憨厚老实,一个有情有义,两好阖一好,这姻缘就成了。”
这边日军占领山西以后,又准备向陕甘宁解放区进攻。为了打破日本人对解放区的封锁和围攻,八路军总部决定组织东进支队,过黄河去打击日本强盗。刘成功被批准参加战斗。这时,他和张含英的恋爱也已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党组织批准他们结婚,出征前举行婚礼。
婚礼在南泥湾举行。那一天,中央保育院派了一辆大卡车,披红戴花,吹吹打打,把张含英送到了南泥湾。
二人的新房设在一孔窑洞中,里面的摆设很简单,一张桌子一张床,新郎新娘一人一个背包。
为祝贺全军著名的神炮手结婚,党政军要人来的不少,朱德总司令,王震旅长都应邀前来。一些单位送来了花生、大枣、青菜和猪肉。三五九旅的战士们还送来了自己烧制的白酒。与会者兴高采烈,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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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引人注目的是挂在窑洞门口两旁的一幅幅对联。其中有一副是这样写的:
出身苦苦出身彼此一样
你爱我我爱你双方同心
横批:革命夫妻
还有一副写的是:
三十九二十四相差十五
男英雄女劳模大点何妨
横批:早生贵子
繁话少叙,婚礼从略。转眼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熄灯号响了以后,在刘成功的窑洞里,还有一盏蜡烛继续亮着。
刘成功和张含英并排坐在炕沿上,相对无言,两双眼睛深情地望着对方。张含英看刘成功膀大腰圆,满脸黝黑,黑中透红,也觉欢喜。唯独看他脸上那一颗颗黄豆大的麻子,坑坑洼洼,不觉“噗嗤”一声,竟笑出声来。
刘成功自知这样久看会暴露“目标”,就急忙把脸一转,然后以恳求的口气问:“咱睡吧?”
张含英忙答:“时间不早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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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下以后,张含英突然问道:“我看你的身影,听你的口音,过去好像在哪见过?”
“不会吧?我老家在河南,你在山西,素不相识,何曾见过面?”
“年秋,你到过山西临县没有?”
“去过一次,只一夜的工夫,是执行侦查任务。”
“那天夜里,在汾水河畔你碰到什么事情没有?”
“救过一个女孩子,但没问她的姓名。”
“那拦腰抱住人家腰的大汉是你?”
“没错。”
“那指点人家投奔八路军的是你?”
“不假。”
“那救了人家,又不留姓名的也是你?”
“当真。”
张含英不听便罢,听了刘成功的回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语音哽咽地叫道:“我的丈夫,我的哥哥,我的救命恩人!”便一头扎进刘成功的怀中。
刘成功如梦方醒,忙问:“那个女孩子是你?”
“没错!不假!当真!”张含英娇嗔地重复着刘成功刚才说过的话。
刘成功激动不已,他赶忙把蜡烛吹灭,两人便紧紧地搂抱在一起。
此后,刘成功和张含英并肩南征北战,夫唱妻随,恩恩爱爱,生儿育女,琐事不赘。
这正是:
农村苦女逃婚姻,大难不死结缘分。
恋爱不见靠书信,夫婿原是救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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