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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海豹
出西安,过铜川,黄土高原的味道越来越浓了。汽车开始钻山,连绵不断的黄土源,光秃秃或者散立着几株小树的山梁山峁,公路旁枝头挂满红灯笼般果实的苹果园,高坡上大片的玉米地,在秋高气爽的蓝天下寂静无声。倏地,陡峭的山崖下飘起几缕青烟,现出了几孔贴着窗花的窑洞,窑洞前有几棵树,枣或者梨,而那崖畔则点缀着一两个穿花袄的女娃子和头扎白羊肚毛巾的老汉。
红袄袄,绿树树,旁边有条黄狗狗。这是一幅让人感到亲切的风俗画,可谓最富陕北特色,我们曾经在画上看过,在戏台上瞧过,在电影里见过,在歌里听过。风景因人而美丽,往北,一直往北,思想追随黄土高原的秋风而飞翔,延安并不遥远。
“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我们是唱着颂扬革命的歌曲长大的,从小就陶醉于《东方红》的乐曲声中,陶醉于《南泥湾》的意境里。上中学后,贺敬之的《回延安》,吴伯箫的《菜园小记》《记一辆纺车》,方纪的《挥手之间》,都被我诵读再三。许许多多、铺天盖地的关于革命圣地延安的传统教育,让我们一想到“延安”两字,便陡然而生向往与憧憬,那巍巍宝塔山如灯塔一样照亮我的心田,那滚滚延河水如大海一样激荡我的灵魂。
到达延安,已是夜里十点钟了。远处,山影隐隐,绰绰约约;近处,满城灯火,闪闪烁烁。我把头伸向黑乎乎的车窗外,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同伴们奇怪地问我在找什么?我说找宝塔山。这时,凛冽的夜风扑面而来,望不见窑洞,更望不见窑洞里的灯火,只能依稀看见宝塔山、清凉山以及山下新建的楼房,剪影般静谧地镶嵌在瓦蓝色的夜幕之中,似乎使人一脚踏进了遥远的梦境和纷披的烟尘里。
翌晨,我们一大早就直奔延安革命纪念馆。纪念馆修得很宽敞明亮,展品很多,有实物,有图表,有照片,有模型,生动地记述了自年10月至年3月期间,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坚持持久抗战,开展大生产运动,延安整风运动,召开党中央七次全国代表大会,转战陕北,取得全国解放的最后胜利等战斗历程。我们从第一个单元看起,直到最后一个单元,如学习了一遍中国抗日战争直到解放战争初期的历史。纪念馆前的广场上,耸立着高5米、重3吨的毛泽东铜像,基座上刻着江泽民同志手书的“毛泽东在延安”题词,怀着对老一辈革命家的崇敬之情,我们一行特地在铜像下合影留念。
在杨家岭,两壁土墙围成的小院,一幢灰砖砌成的小楼,上刻“中共中央办公厅”。哺育了一代又一代中国无产阶级艺术家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毛泽东就是在这里演讲的。一幅模糊不清的历史照片,把当年有幸参加座谈会的文艺工作者和他们崇拜的领袖的真实风貌保存了下来。白色的柳木桌椅,依照原样摆着,似乎会议刚刚散场,笼罩在屋里的烟雾也好似刚刚散尽。如同生命的种子扎进土壤,丰硕的果实收获了,王贵和李香香的秧歌扭到了天安门广场,白毛女走遍了千家万户,二黑和小芹也交接下了多少青年知心朋友,而开拓新生活的创业史又展开了新的画卷……
年7月4日下午,毛泽东就是在杨家岭住处的窑洞里,与著名的民主人士、教育家黄炎培(时任国民党政府的国民参政员等职)进行了关于“历史周期率”的谈话,成为党史国史上著名的“延安窑洞对话”。在这个简陋的窑洞里,毛泽东与黄炎培彼此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畅所欲言,谈古论今。他问黄来延安考察有何感想?黄炎培直言相答:“我生六十余年,耳闻的不说,所亲眼见到的,真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不少单位都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力。大凡初时聚精会神,没有一事不用心,没有一人不卖力,也许那时艰难困苦,只有从万死中觅取一生。既而环境渐渐好转了,精神也就渐渐放下了。有的因为历时长久,自然地惰性发作,由少数演为多数,到风气养成,虽有大力,无法扭转,并且无法补救。也有为了区域一步步扩大了,它的扩大,有的出于自然发展,有的为功业欲所驱使,强求发展,到干部人才渐见竭蹶,艰于应付的时候,环境倒越加复杂起来了,控制力不免趋于薄弱了。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总之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对黄炎培的坦诚直言,毛泽东当即非常自信地回答:“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律。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走访各民主党派中央和全国工商联时明确指出,这次“对话”至今对中国共产党都是很好的鞭策和警示。
坐落在一条黄土沟里的枣园,树木茂密,环境优雅,树上挂满了金黄色的叶子,在深秋的阳光照射下鲜艳夺目。年至年,中共中央书记处曾在此办公,现旧址保存了小礼堂、小型西洋式房屋、石窑、瓦房和凉亭等,还有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和彭德怀等人的旧居。毛泽东的旧居在东北的半山坡上,穿越枣林,跨过渠岸,登上石阶,便进入这个小院。院中有一座凉亭,有一棵丁香树,树是毛泽东亲手栽下的。主人在窑洞里工作疲倦了,就走出来在亭间坐一坐,在树下转一转,然后双手叉腰望一望远景,顿觉胸中诗情翻涌,不禁脱口成章。作为一位军事家、政治家的毛泽东,仍不失淳朴的书生意气,就在这戎马征尘的战争岁月里,忙里偷闲写就了一篇篇激情洋溢的诗词。
圣地意味着信仰,宝塔山作为延安的标志和象征,一度成为中国青年心中的灯塔。抗战期间,大批热血青年不远千里奔赴延安,他们在这儿接受革命信仰的启迪后,毅然投身到奋斗中去,并用鲜血和生命捍卫他们心中的神圣信仰。有诗曰:“延安色彩最单纯,黄土黄天飞白云;莫道都穿粗布服,称呼同志一家人。”毛泽东也曾说这里:“一没有贪官污吏,二没有土豪劣绅,三没有赌博,四没有娼妓,五没有小老婆,六没有叫花子,七没有结党营私之徒。”确实,塔是人所建,建成后,它俯视着人,人仰望着它;信仰也是人所创,创立后,它指引人,人追寻着它。塔象征信仰,信仰如塔。
讲不完昨日的故事,道不尽人间的沧桑。绵亘无边的黄土,低矮简陋的窑洞,贫瘠缺水的土地,憨厚朴实的陕北老汉,我们在黄土高原上寻寻觅觅。就是在这里,一代伟人借着窑洞的油灯写下了高瞻远瞩的理论宏文,创立了人民解放大军,迎来了一个崭新的中国。仰望宝塔,追昔抚今,我们始终有一种踏实而温暖的感觉,也使这片陌生又神圣的黄土地在我的心灵里越来越熟悉、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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